親愛的楊乃糖:
上個月阿亮叔叔傳了一篇影評給爸比,這篇文章對我的紀錄片作品多所批評。說真的,在第一時間爸比非常憤怒,這樣的憤怒是來自於認為自己被誤解。記得那天我在外面工作,本想在等紅燈時把這篇文章看完,但讀不到一段,我就決定將車停在路邊,幾乎是顫抖的把它讀完。
那是一個沮喪的下午,回家時連妳的尿布爸比都忘了買。但為了不影響妳們,爸比還是裝做若無其事的回到家,也和妳玩著媽咪一直很反對的親親遊戲。但敏感的媽咪很快就發現到我的粗劣演技了,就像飽滿的氣球般,禁不起一根針的點醒,瞬間爆破。
「幹嘛問這麼多!把小孩顧好就好啊妳......」,妳從未看過爸比這樣的情緒反應,馬上哭了起來,媽咪趕快把妳抱在懷裡秀秀。我伸出雙手,懇求的對妳說「對不起,給爸比抱一下......」,妳用力的轉過頭去,一句「不要!」扎扎實實的把我推向沮喪的深淵。
不知如何反擊的我只能跟工會的叔叔阿姨反應。在辦公室裡,我提出了許多愚蠢的方式,但善良的他們積極的要幫我找到解決的方式。
「見個面吧!你們都是我的朋友,聊一下或許會更了解彼此」一位叔叔這麼建議著。
昨天,在工會辦的影展評審會議中,爸比和這位影評家叔叔同時擔任評審的工作,我和他併肩坐在一邊,在會議的討論過程中,我們時而理念相同,時而也意見相左。
每當我們為著不同影片辯論時,我總會想起那篇讓我無法接受並沮喪的文章就來自他的書寫,我心想等會一定要針對他的文章一點一點的說清楚講明白。席間我們有幾次眼神交會的時刻,但停留時間都很短就很有默契的閃開了,我默默觀察了他的理念、肢體動作、神態表情,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是來自一個怎樣的經驗。
會議結束了,隨著其他的評審一一離開,只剩我和他在等著安排見面的叔叔到來,我們仍是併肩的坐在一起,也只能沒意義的聊些話題。「走吧!附近有一家不錯的店,去吃個午餐吧!」遲到的叔叔這麼邀約著。
微微細雨的臺北街頭,我們前後走著,工會的叔叔阿姨輪流跟我們聊天,我想也是為了化解尷尬的氣氛吧!菜一道道的上來,好像也只能用稱讚美味料理的方式來讓話題及氣氛可以繼續。或許是美食當前,我開始可以將視點停留在他身上更久一點,那股熟悉的感覺又湧了上來,我想起了大三那年......。
那時爸比總是在美術系裡辦電影映演的活動,大都是一些知名的歐洲電影,雖然不盡然都看的懂,但自認為做為一位時代的文藝青年,總要接觸這些偉大的世界經典。
有一天,一位電影社的中文系同學透過系學會找到了我,希望我可以幫忙借系上的場地來放映電影,而他也會邀請導演出席座談,我當然一口就答應了。只是後來在宣傳時知道是一部紀錄片時,著實還蠻失望的,因為本來以為會是一部劇情片,想說辦了這麼久的電影活動都還沒見過真正的導演,結果是來了一位紀錄片導演······。
那天是一個夏日午後,在應用美術系的308教室裡(很意外事隔二十多年還是清楚的記得那間教室)擠滿了許多觀眾,而我就站在後門邊,心裡想如果很難看的話,我就從後門溜走,比較沒有人看到,等到快結束時再跑回來,這樣也比較不會對中文系同學不好意思。
隨著影片故事的推展,這部動人紀錄片「月亮的小孩」讓我就這樣站在門邊,把全片看完,也從來沒有想過在事隔多年後,我依然留了下來,持續留在紀錄片的創作領域裡這麼多年。
那天在308教室裡,我強烈的感受到紀錄片那巨大的力量,常常看完之後事隔多年,卻還是深深感動。
幾年後我開始拍攝紀錄片,在一個座談會的現場,遇到了當年那位中文系的同學,那天是由他主持這場座談會的。會後我跟這位老同學聊到那個大三308教室對我人生的巨大影響,我也開玩笑說如果以後拍紀錄片吃不飽時,他一定要養我一輩子。後來這位中文系同學也成為一位知名的影評人及策展人了,他是聞天祥老師。
工會的叔叔阿姨還是繼續陪著我們聊著電影圈的八卦,我看著對座的這位年輕影評人,突然理解這樣的熟悉是來自於一種對電影的熱情,與對電影創作者的期待,就如同聞天祥一樣,是對電影有著那樣深深切切的熱愛。
我沒有一一對他說明文章裡關於我想提出的不同看法,因為那一點都不重要了,儘管我還是認為他的許多臆測是錯的,但我反而應該回過頭去重讀這位善良的年輕影評人對我的提醒與期待。當他用湯匙喝著湯時,我對他說:「希望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謝謝你,聞天祥。
力州2011,11,10
原文章出自商業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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